第二百八十九章 西窗烛·辜负
“可惜了。”唐旭看了看眼前的棋局，“若非你误下一子，应当不会这般早结束。”
“便是没有误下，清哲也没有赢的可能。”唐清哲摇了摇头，“清哲的问题已尽数问完，今日多谢殿下解惑。”
“不必如此，你我兄弟一场，你又帮了我大忙，我谢你还来不及呢。”唐旭笑着道，而后他从身侧拿起了两个木匣，一大一小，大的细长，小的方正，放在了桌案上，“至于这两样东西，并着那只鹦鹉，你便带回去吧。”
“这些是……？”
“之前毁了你的刀剑，又杀了你的马驹，还弄坏了你的丹青，那只鹦鹉就算是赔礼。它和之前送弟妹的本就是一对，未曾取名，一直养在蓦山阁中，近几日才拿回。如今你带回去，便又能叫两只鹦鹉比翼双飞了不是？”唐旭看着那鹦鹉道，而后他又将目光放回桌案，打开了那四四方方的小木匣，“至于这个，是弟妹十分喜爱的一副耳坠，你还给她，她应当便知，你来见过我了。”
“这是……上元时为赎那小丫头她交出去的？”
“不错。”唐旭点点头，“阿锦的父母已被我处理，东西我自然也拿了回来，如今自是要物归原主。”
“那最后这个呢？”唐清哲望着那细长的木匣道。
“上元时为了假戏真做以防万一，我确实备了一幅画，本就该送你的。”唐旭一边说，一边打开木匣，取出了那卷轴，然而一展开，却是微微皱了皱眉，“当时画得仓促，如今细看，确实空了些，弟妹还问过我，怎的不题诗落章，今日便再赠晏之一首诗吧，也当是为你践行了。”
说罢，唐旭饶有兴味地起了身，行到桌案另一侧，自己研了墨，思索片刻后，便在那画上写了起来，不多时他便搁了笔，又盖上了自己的印鉴，将画递给了唐清哲。
唐清哲接过来一看，上头画的乃是夜幕时分，星月高悬，梅雪纷飞，一男一女立于树下，遥望满城烟火。
而空白的地方如今被唐旭题了一首七绝，名为《七月一日别族弟晏之》——
风雪寒梅落纷纷，烛灭烟消几残灯。
旧时清辉满红帐，如今只映断肠人。
族兄旭赠。
唐清哲看了一会儿那诗，轻笑了一声，待到墨迹干透后，他将画轴卷起，站起了身来：“那清哲便收下了，多谢堂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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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想必……他应是没有告诉你他见过本宫吧？鹦鹉倒是好糊弄……那丹青和弟妹的耳坠，弟妹可是未收到？”
蓦山阁内，唐旭说到最后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折子，放在了桌案上，将它推向了薛小莞：
“不过晏之离开前，最后还寻本宫要了笔墨，写下了这首《蓦山溪》。他说，这个便由本宫转交与你，这个你倒是能拿到了。”
薛小莞此时面上尽是难以置信，她看了看唐旭，又看了看桌上的折子，最后深吸了一口气，将那折子拿了起来，手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抖。
折子一打开，薛小莞就看到，里头是唐清哲的字迹——
沉沙潋滟，花好云山遍。霜刃引情思，今回首、蓊郁难剪。蔓草零露，蝶恋桃林晚，缘却浅。耕笔砚。且书余生愿。
金兰绝艳，曦光照新辇。莞尔入东宫，觥筹间、鹦歌恋恋。黄泉旧人，醉卧奈何桥，阎罗殿。求恩眷。来世不复见。
薛小莞看着看着，眉头皱紧，鼻子一酸。
她多希望这根本不是唐清哲所写。
唐清哲……怎能相信唐旭的胡话呢？！
越想，薛小莞只觉越发气愤。
“你为何要骗他？！”
她冲着唐旭质问道。
一旁的唐旭淡然地饮了一口茶，而后将茶杯放下，抬眼笑了笑：“本宫骗他什么了？”
“什么叫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你的人？！”薛小莞近乎低吼着道，“我何时告诉过你呼延觉之事，更没有提过什么墨泽！分明就是你套了我的话、害了唐清哲，最后还要骗他？！”
“本宫是问了他为何不问上一问，却也未说过弟妹你便是本宫的人啊。”唐旭依旧笑着，“至于那些消息……弟妹确实未曾亲口告诉本宫，但弟妹藏不住心思，只看神色反应就能叫本宫猜出一二，与告诉了本宫又有何异呢？”
“你……是杀了人，还要诛心？”薛小莞突然想起了上辈子，从大理寺狱出发后绕行南市经过刑场的囚车。
唐旭笑着挑了挑眉，没有答话。
薛小莞此刻再忍不住，猛地站了起来，捏紧了拳头，就要向着唐旭而去。
“弟妹。”就在拳风接近的一刹那，唐旭淡淡道，“且不说这楼中密道里就有濯影卫守着，就说王府和薛府上下，还有老有小呢，你嫂嫂怀孕，已有九个月了吧？莫要冲动了。”
薛小莞的拳头猛地停住，离唐旭的面庞仅有咫尺。
眼见那拳头停在眼前，唐旭面上又带了笑：
“弟妹，晏之如今生死未卜，且极有可能是再回不来的，那首《蓦山溪》是本宫看着他写的，他若如此不信你，你又何须为他伤神至此呢？不如……弃暗投明如何？濯影卫的功夫你是领教过的，同他们一起习武，不多时，弟妹的武艺定又能精进。且那帮人这十余年来早已在江湖上混惯了，弟妹定会觉得有趣。弟妹一身本事，莫要浪费了，更莫要辜负了晏之一句‘莞尔入东宫’啊。”
听了这番话，薛小莞本就没有松开的拳头又紧了几分，整个手臂都发起抖来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，最后怒目看着唐旭，往他脚边啐了一口，咬着牙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蓦山阁外，不知何时，竟是下起了雨来。
而薛小莞就这么冲出去，直接冲入了雨中。
也就是冲出去后，薛小莞才发现，她竟然有些不知，该去往何处。
唐清哲是那样信任她，朝中之事，只要她问，他就会说，却不想自己竟在无意间，就将事情全都透露了出去。
就算是有人故意做局，可她害惨了唐清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。
她甚至可能是……
害死了唐清哲。
她又哪有颜面，回去见唐清哲的父母和祖母呢？
是她辜负了唐清哲的信任，他不信她，是应该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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