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界（34）

“没有。”青瑛很快应了一声，重新开始弹奏了起来，不经意地问道，“你方才说以后怎么？”

春山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确实没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异样，他沉默了一会儿，想说什么又没说，略微停顿了一下，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接道，“我方才说要弹好琴，以后一定要多加练习才行。”

青瑛边弹琴，边点了点头，“嗯。”

一向是春山君要他训练，他从来都是认真完成任务，从来都不偷懒。春山君看着他低头专注地弹着琴，一时间眼里不知道何种情绪一闪而过，他开口道，“如果你决心要学了，往后就算我不在，你也得自觉练习，才有成效，一时的新鲜最后必定毫无成就，切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……”

青瑛拨出了一个悠长的琴音，琴音悠悠扬扬，随着春山君的话音渐渐消散在屋子里，屋里安静下来，年轻人抬起头来，忽然问，“什么叫就算你不在？”

春山君手上拿了本琴谱正在挑选，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，闻言头也没抬，解释道，“我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你，比如我要是出门了，你留在家里，不就得自觉完成今天的功课，功夫练没练、书看没看，我都看不见，往后你要是不在这岛上了，每天在做什么我总不能还跟着检查吧？”

青瑛皱了下眉头，兴许是这话让他想到了些别的，只听他说：“我不明白。”

“你有什么不明白。”春山君答。

青瑛便直接说，“他们说烟岚岛要容不下我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春山君终于从曲谱上移开了视线，有点没想到青瑛居然会想到问这个，“你听谁说的。”

“不知道是谁，那天他们都在说。”青瑛想了想，别说是谁，他现在他们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，唯一记得的就是一群仙君坐在一起，他一言我一语的，谁和谁长得都差不多，嗡嗡的议论声特别嘈杂，青瑛经过时，感觉经过了无数双探究的眼神，以及他竟然从一堆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了自己和春山君的名字。

他稍微留意了一下，就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，这么一听就听到了一些让他无法忽略的话。其实他昨晚上一晚上都没睡，翻来覆去就想了一件事情，他是不是要被赶走了。

从昨晚到今天，天知道青瑛在春山君的屋门口徘徊了多少次，他无数次想向春山君问问清楚，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，烟岚岛容不下他了，是以后都不能待在烟岚岛的意思吗？

但是又不敢。

于是他又禁不住开始想，倘若一开始知道是这个结果的话，自己是不是还会和琴门仙君说一样的话——我什么都愿意做。

说好的什么都愿意呢？真的是……说得时候什么都不管不顾的，这会儿知道犹豫不决了。

青瑛忍不住又想嘲笑自己，前面话音还没落，这边他就因为旁人的几句话、自己的一些猜测而迟疑甚至是有点后悔了……

怎么能这样呢。他问自己。

他每每站在春山君的屋前，想到这里，就不敢问了，半抬着的手根本敲不下去。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，春山就会知道他现在后悔了，也会知道他不想离开烟岚岛。

大言不惭，这回实在是知道大言不惭是怎么写了。

不仅没帮上忙，说不定还给春山添麻烦了。

比如现在，青瑛问完这句话，看到春山君的表情，立刻就后悔了。

春山君迟迟没回答，屋内的气氛忽然就有些严肃。

青瑛有点坐立不安，感觉脖子上架了一把刀，他每一根汗毛都能感受到刀刃的寒气，执刀的人却偏偏不下手，他一时间特别烦躁，立刻站起来，企图把刚刚那个问题混过去，就说：“不过他们应该也就是随便说说，我就是突然想起来，反正这也没什么……”

结果春山君问，“所以呢，你就是在想这个事吗？”

“我……”青瑛顿了一下，这时候不知道应该直接承认还是否定到底把这件事翻过去比较好。他看了一眼春山君，一时间更担心他看出来些什么。

好在春山君似乎并不十分在意，他点了点头，他脸上看不出什么，只是把手上的琴谱选到一页翻开放在琴桌上，“坐，今天就练这个谱子吧。”

春山君一手搭在青瑛的肩膀上，也没用力，轻轻拍了两下，青瑛重新坐在了位子上。

然后春山君就搭着他的肩膀，接着又道，“烟岚岛永远不会容不下你，只是今后，你也许另有容身之处，不过就算是那样，你的屋子也一直会给你留着，只要你想回来。”

青瑛听明白这话，整个人都愣住了，他心中莫名涌上来一种温热的感觉，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，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，只感到春山君搭在他肩上的手如有暖意，又沉甸甸的，把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都安定住了。

“所以现在好好练琴吧，这可是你自己说要学的。”春山君说着，走到边上拿了另一张椅子来，就在青瑛边上坐下，“开始吧，我就在这陪你。”

一个晚上能把琴练到什么地步，青瑛不知道，他之前也没学过这些东西，也没看见过别人学，两个人一时之间十分默契，谁也没说歇息，就这么一遍又一遍的练着，春山君一句话没说地坐在边上，看着青瑛一个音一个音的摸索，偶尔还出声纠正两句，谁也没因为一个晚上的时间太短而着急，对于青瑛来说，也足够长了。

虽然只学会了一首曲子。

等到第三天，便到了最后期限。

青瑛一早上醒来，就站在院子里，踏云在他边上四处乱转，青瑛去哪儿它就跟着，挪开一步都要跟着。最后青瑛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，仰着头看院子里的一树白兰。然后对面的屋门一开，是春山君出来了。

春山君穿着外出的那身衣袍，白玉束发，他一抬头，就看见青瑛一身黑衣依然穿的整整齐齐的等在院子里了，四目相对，废话也都不必说。

青瑛只是有点意外，问，“春山也要一起去吗？”

“嗯。”春山君点了点头，他站在门口，朝青瑛招了招手，“你来一下。”

？？

青瑛没说话，走过去，只见春山君又回屋里去了，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样东西，用布包裹着，青瑛看了一眼，疑惑地看了看春山君。

“拿着吧，你的兵器，答应过你的。”春山君说着，只见那包裹着的布散开来，里面的兵器露了出来，是一把长刀，通体是冰蓝色，如有寒气附体，远远看上去当真和踏云那对鹿角一样剔透好看。

青瑛瞪着眼睛，有点难以置信，他从春山君的手上拿起这把刀，只见这长刀好像有灵性般，对青瑛的接触有所回应，刀身冰蓝色的幽光一闪而过，青瑛的眼睛都跟着一亮。

“它对你也很满意。”春山君见了笑笑，说，“喜欢么？”

青瑛抱着刀连连点头。

春山君说，“它叫青，以后只有你能用了。”

“青？”青瑛惊讶道。

春山君没说话，只是那刀听到青瑛这一声，刀身又亮了亮，好像在回应他。

太神奇了。

青瑛张了张嘴，神奇地都没说出话来。

春山君看着他，郑重道，“前路艰辛，愿你们战无不胜。”

仙界。三年后。

仙魔修罗战场上。

这一场战斗从三个月前开始打起，胜负已分，只是最后这场双方将领之间的死斗已经持续了三天，两方麾下剩余的士兵只远远看着，不敢上前。修罗场上阴云密布，一时雷电交加一时风雪飞舞，一时又是烈焰灼烧，百般法术看的人眼花缭乱，一般人等不敢接近，唯恐被四溢的灵力波及，落得个灰飞烟灭。

前方有那个人，一个人手上拿一把长刀，他一身黑衣黑发，浮在半空未动，只是那柄刀在一片昏暗之中闪着幽幽的冰蓝，看起来诡异又冰冷；另外一人看起来比较痛苦，他手执长鞭，双臂是奇怪的纹身，眼底一片猩红，是走火入魔前的征兆。

僵持了三天，灵力怎么也该耗尽了，但是这个黑衣人并看不出来一点疲惫，他甩了甩胳膊，看了一眼对面和他对峙的人，微微勾了一下嘴角，说话了，“堂堂魔界四大长老……幽骨，你是不是里面最弱的那一个？”

幽骨喘着粗气，他现在痛苦至极，每听到青瑛说一个字，他只觉得脑袋也跟着要炸了。谁能想到这个仙界的青瑛是这等能耐，他本来还以为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，没想到他的部队被消灭了一大半，现在连自己都……幽骨很后悔，早知道，就该听别人的告诫，听说这两年仙界有别的动作了，新来的武神官不怎么好对付，他当时还想面前这位看起来就不像个武神的样子，倒是手里那把兵器看着有点意思，要能抢来玩玩便也赚了，没想到现在倒好，别人要抢他命了，看来这次便是撞上那位不好对付的武神官了。

“狗青瑛……”幽骨挣扎着骂了一句，“你要杀便杀，说什么废话。”

“嗯？骂人？”青瑛挑了下眉毛，忽至他身前，手上在虚空中一握，只见幽骨忽然大叫一身，痛苦的跪在了地上，青瑛紧跟着俯身把他提了起来，“给你个活路，你告诉我剩下三个现在在哪，我就放你走，如何。”

幽骨狠狠呸了一声，青瑛从容地偏过了头。

“别做梦了，告诉你？你怎么不让我告诉你魔君在哪里呢？”幽骨狞笑起来，“你可真是帝君的一条好狗，把魔界都得罪完了，你也就算完了，就为了你们那帝君？”

青瑛压根没听他说话，他啧了一声，“那真是可惜了。”

说完看也不再看他一眼，干脆利落的一刀挥了下来，边上的士兵偏过了头，余光只看见地上飞溅的鲜血。

这场战役到此算是结束了。

年轻的将领缓缓擦了擦刀，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剩下的士兵，说：“还不走？排队陪葬？”

那些士兵一听，头也没回，兵器也丢了，匆匆逃命般的跑走了。一时场中只剩下一片狼藉，和立在当中的人。

“仙君，接下来怎么办？”手下有一人看了看情况，凑过来问。

他们这一次出来时间也不短了，现在赢了，应该早早报给帝君，然后他们也该回去了。

青瑛考虑片刻，说：“先报，你们跟着先回去吧。”

属下愣了一下，“那您……”

“好不容易来一趟，这个幽骨不愿意说，我就自己去找找。”

“这怎么行，这太危险了，还是我们……”

青瑛抬了抬手，打住了他接下来的话，“不必，他们手下的人差不多都没了，你们跟着我目标太大，只会打草惊蛇，我自己去就行，你们先回去复命，这一趟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，到时候帝君怪罪下来，你担得起？”

属下犹豫了一下，一方面青瑛说的很对，帝君给他们三月为限，三月时间已经到了，可是眼下只能带一个幽骨回去复命，难免有点说不过去；另一方面，青瑛的能力他们有目共睹，谁也不会在这方面质疑他，跟着说不定只会添乱。

两下一思考，属下决定遵从将命，“您千万小心。”

青瑛点了点头，拿上刀，转身便走了，两步之外，他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了。

新任武神官青瑛，两年之内连斩魔界大小将领几十人，迅速通过了帝君的考验，升位武神官，一年之后又与魔界四大长老交手，四大长老老奸巨猾，一直是仙界颇为头疼的刺，三月前青瑛终于攻下其中一人，由军中士兵代为复命，青瑛武神官只身一人继续寻找剩下三人踪迹。

一个月后，青瑛传书至帝君殿，余下三人皆已攻破，不日将回仙界复命。

帝君大悦。

此事瞬间传遍了仙界上下，一时青瑛的名气剧增，整个仙界没有不知道武神官青瑛的名号。

十日后，帝君召集诸仙君于帝君殿议事，说来也巧得很，刚刚说上两句，门口守卫的天兵忽然至门前传话——

“报——武神官青瑛得胜而归来向帝君复命，正在殿外等候。”

殿上一阵骚动。

“我就在想也该回来了。”帝君抬手道，“快请上殿，正巧有事要与武神官商量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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